我不知道,是否每个人在孩童时代身处困境的时候,都会幻想出现一个人来改变这一切。
  
  我小的时候,讨厌父亲的不苟言笑,时常憧憬着换一个爸爸。比如我的舅舅,我固执地认为他有趣、幽默、能理解我的苦恼,期盼着他能把我带走。可是,我心里又很清楚: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。
  
  所以,关于成长,其实是一个与命运交锋的过程。初次交锋,你学到:没有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出生,只能接受。这个过程,充满着悲伤。这种悲伤,常常会被大人忽略,直到“那个神秘人”的出现。
  
  所以,看到电影《亚特兰蒂斯之心》,我总觉得它讲述的是每个少年脑子里都曾幻想出现过的一个故事——
  
  11岁的悲伤少年,隔壁突然搬来一位神秘老人。他似乎知道天下的一切秘密。他热衷与少年交谈,从来不把他当成一个孩子。他告诉他,不要小看阅读的力量,“千百年来,伟人带领我们走出黑暗”。他对少年说:“我们都是时间的俘虏,永恒的人质。”他甚至告诉少年:你会吻那个女孩,你一定会。多么可爱的女孩。在那个吻中,好好感受自己。
  
  最后,老人消失了。多年后,少年回到那个城市,分不清曾经的那段奇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。但他知道,也许老人并没有什么神秘的能量,只是半生的经历让他对人世太过洞察。

  每个少年都有幻想,因为他们都有悲伤。那悲伤来自大人总是不屑与他们交谈,其实他们什么都明白。他们看得到悲伤,他们懂得什么是爱。
  
  每个少年都有悲伤。区别在于,有人把悲伤培养成一种阿Q精神,有人把悲伤转化成叛逆和愤怒,有人把自己埋在悲伤里再也走不出来。幸运的话,要到很久之后,才有人渐渐开始懂得,如果遇到悲伤,放轻松,它会慢慢走开。
  
  这个少年,是我们当中的幸运儿。神秘老人消失了。他们再也不曾见过。望着老人的背影,他觉得年少时光也一并离他远去了。
  
  “知道吗?在你年轻的时候,有许多这样美好的瞬间,你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神奇的地方,以为亚特兰蒂斯一定存在。然后我们就长大了,于是我们的心碎了。”
  
  亚特兰蒂斯,据传是由波塞冬的子孙掌管的史前古国,大陆文明的巅峰之国,却在一场灾难之后,举国沉入水底。
  
  我们的童年,就如陷落的亚特兰蒂斯,曾经幻想过无数神奇的故事,可是,最后都没有发生。我们变成了平凡的普通人,没有传奇,没有自由,没有主宰;相反的是,接受平淡,接受束缚,接受命运。
  
  唯一的好处是,我们都曾经以为心碎了,就再也不会好了。后来等到第二次心碎,才知道,原来还可以活着。再等到第三次第四次,才知道,心碎是生命的必经之事,一如我们注定是时间永恒的人质。
  
  能让破碎的心恢复的东西,就是成长。只有看到自己的成长,我们才会承认心碎是有意义的,也才会因这些成长,奋力站起来,勇于接受下一次心碎。
  
  对我来说,亚特兰蒂斯永恒地存在于心里。就像那个少年,永远不会忘记神秘的老人,在他的生命里真实存在过,那并不是一个虚构的人物,那是他的亚特兰蒂斯之心的明证。我是那个选择继续相信的人,不后悔爱过、痛过的人,我接受这一切的存在,也对曾经那个又傻又土的自己坦然笑纳。
  
  只有接受,才会在平凡中领略到不平凡的存在,并且予以珍惜。
  
  只有接受,你才会发现,每一个少年都是一样的。只是后来,才慢慢变得不一样,有些人的心已经死去,有些人的梦已经成真。


转载自《中国青年报》2014年12月23日 星期二。

每个少年都有幻想也有悲伤